百鎖齋主—陳邦仁談古鎖文化
據(jù)資料記載,中國鎖具誕生已綿延數(shù)千年,新石器時代仰韶文化遺址發(fā)現(xiàn)了木鎖,西周出現(xiàn)了青銅鎖,而到了東漢才發(fā)明了金屬鎖,并縷有龍、豹、麒麟、龜、蝴蝶等動物及昆蟲造型圖案,唐代則普遍使用金銀銅鐵等材料制鎖。
鎖,早已成為每家必不可少的生活用品。如今,隨著科技發(fā)展和生活水平提高,“古鎖”早已退出了歷史舞臺,但其收藏價值正逐漸得到市場認可,很多人投身古鎖收藏熱潮。陳邦仁老先生就是其中一位,他號稱“百鎖齋主”,在上海收藏“古鎖”首屈一指。
陳邦仁老先生,1933年6月出生,江蘇省阜寧縣人。上海市公安局虹口分局法制課副處級;一級警督。現(xiàn)有古銅鎖器1千多件。撰寫三十余篇研究文章,在各報刊發(fā)表,藏品在北京、上海、杭州、秦皇島等地展出30余次。
今年已經(jīng)70多歲的陳老先生專心古鎖收藏和研究多年。除了從地攤搜集外,他還專門在網(wǎng)上開設商店,與外地藏友相互聯(lián)系搜羅。拿到陳老先生名片的時候,我看到名片后面這樣寫著:“征集老鎖——凡建國前制造的各種材質(zhì)、類型、造型奇特、機關(guān)奧秘、有銘文、作坊鈴記、工匠落款署名之中國老鎖,愿意轉(zhuǎn)讓、出售者請面議…”到目前為止,他已收藏了中國各類古代鎖具,林林總總有1000余把,其中不乏極品。
那么,陳老先生究竟是個什么樣子的人?他對于古鎖收藏是如何理解的?他對于中華鎖文化乃至中國文化的傳承有著什么樣的期望和無奈?帶著這樣的問題,藝術(shù)中國記者專程趕往溫州,在“2007中國鎖具品牌年會”上獨家采訪了陳邦仁老先生。
百鎖齋主采訪記
藝術(shù)中國 段然(以下簡稱 段):鎖,是我們?nèi)粘2豢扇鄙俚纳钣闷罚⒉粸槿藗兯匾?,于是鎖收藏相對于集郵、字畫、奇珍異寶的收藏應該算是一個小眾的收藏,您為什么會選擇收藏古鎖呢?
陳邦仁(以下簡稱 陳):我選擇古鎖收藏是和我從事的職業(yè)有關(guān)的。我是老公安,五十年代就開始當公安了,有四十三年從事公安的經(jīng)歷。當時我們當警察的,領導都會發(fā)一把鑰匙給我們,由于那時候的通訊設備還很簡陋,還是解放前留下來的一些老的通訊設備——就是大馬路邊上幾根電線桿的旁邊一般有一個電話盒,我們民警可以用鑰匙把這個電話盒打開,這樣就可以隨時隨地向領導報告緊急情況和案件發(fā)生的情況,這是第一次接觸鑰匙。接下來呢,因為我是當公安民警的,溜門撬鎖和盜竊這些案件,往往是把鎖搞(弄)壞,或者使用技巧把鎖打開,這樣我們在破案當中就要研究鎖的結(jié)構(gòu)和制造工藝,還要研究那些溜門撬鎖的人是用什么方法把鎖打開的,我們得把這些規(guī)律掌握住才能把他們抓住,用法律制裁他們。就這樣我喜歡上了鎖,于是就開始收集鎖具了。
段:我看您給我的名片里有這么一句話:“征集老鎖,凡建國前制造的各種材質(zhì)、類型、造型奇特、機關(guān)奧秘、有銘文、作坊鈴記、工匠落款署名之中國老鎖,愿意轉(zhuǎn)讓、出售者請面議…”您只收集中國的古鎖?收集外國的古鎖么?
陳:一開始我收藏的有中國鎖有外國鎖,后來我考慮大千世界有那么多個國家,我覺得以我的經(jīng)歷和財力都沒辦法從事這方面的(收藏),于是我就選擇了一個方面,也就是中國的古鎖,其實主要就是建國以前的。今天我們的鎖具已經(jīng)相當發(fā)達了,但是必須有一個傳承。現(xiàn)在中國的古鎖已經(jīng)退出歷史舞臺了,不可能再生了,如果再生也是仿制的,或者是高仿,或者是一般的仿制,所以我覺得呢(收藏中國古鎖)很有意義。于是我就開始對它進行研究,但是研究起來有一個難點,就是鎖是老百姓的東西,就像現(xiàn)在家家有鎖,每個人都有一大串鑰匙,中國十幾億人,你想想要有多少鎖??!而過去的士大夫和文人雅士并不把鎖這個東西看得很重要,在歷史上就沒有好好地記載這些鎖,但你要說完全沒有,在古代的書里寫到的也有一句兩句的,這樣就得多方面收集資料,比如我很喜歡《中國文物》雜志,那上面經(jīng)常介紹出土的古鎖,包括照片包括文字,大概我前前后后收集的一共有300多本。
段:提到雜志,我注意到,在《中國鎖具》這本雜志的第16期上有您幾篇介紹古鎖的文章,編者尊稱您為“百鎖齋主”,怎么得到的這個稱號呢?
陳:起名“百鎖齋”是因為原定收藏999把鎖,這也是在百字之內(nèi),所以取這個名字。但是現(xiàn)在已經(jīng)突破這個數(shù)字了,其實原來沒想到我收藏的鎖能突破1000把。現(xiàn)在一共應該有1000多把。中國有一個“中華鎖展館”,是民間搞的,在浙江的千島湖。那兒的鎖具大部分是我提供的,因為我就是這樣的一個人,你需要辦展覽館,那我就支持你。鎖展館的館長很尊重我,他說過這樣一句話,我拜了著名收藏家陳邦仁先生為老師。這個圈子里他們還是比較尊重我的。
段:您收藏的第一把古鎖我想一定印象深刻吧?您的藏品里面您個人最喜歡的鎖又是什么呢?
陳:第一把鎖確實印象深刻。我得到的第一把(鎖)是“迷宮鎖”,很精致的,到現(xiàn)在我還很喜歡它。要說我最喜歡的,還是最大的和最小的鎖。我最小的鎖只有2克重;最大的有6000多克——12斤半。小的是個裝飾鎖,掛脖子上的,叫做“百家保鎖”。“百家保鎖”也是有故事的,它是我們漢民族保佑兒女平安的一種民俗。比方說,農(nóng)村家里生小孩了,這家人就得去村前村后要點錢,用這個百家錢去買一把鎖戴在孩子身上,起到保佑孩子長命百歲和榮華富貴(的作用),這是漢民族地區(qū)的風俗。就這把小鎖我還發(fā)表過一篇文章,叫做《小中之小難言“最”》,有人說我這個小鎖應該申請吉尼斯世界紀錄,我說不行,山外有山樓外有樓。后來我發(fā)現(xiàn),在蘇州有個收藏家,他有一把小銀鎖,只有0.55克,還能開。我們古代工匠真是絕了,按我們一般人這都是無法想象的。據(jù)說這把鎖是他家祖?zhèn)鞯?,可就他這個能不能算是世界上最小的鎖還很難講,也許還有更小的呢。我剛才說到的最大的那個,是個大鐵鎖,1米05,重12斤半,它上面有7個環(huán),我們從漢朝就有這種鎖了,唐朝的法門寺出土的就是這種鎖,我找到一把唐代的和法門寺一樣的鎖,是鎦金的,可惜是殘品,斷掉了。后來我又收到一把鎦金的和它一樣的鎖,是仿制的,我就把兩把(鎖)配在一起,在東方國貿(mào)那里展覽。對于這個大鎖,我現(xiàn)在也還沒完全了解透,只是初步的了解,等弄明白它我想我還會再寫一篇關(guān)于它的文章。
段:在農(nóng)村為小孩打那種“百家保鎖”的錢真的是一家一家要來的?
陳:一開始是這樣的,但后來覺得一家一家要別人很討厭,自己也很煩,不方便,于是就拿著整錢,去找要飯的人換他的零錢——因為他是走百家要錢的,所以是一樣的。
段:您的鎖是怎么樣確定價值還有年代的?有刻有銘文的鎖么?
陳:有!在十幾年之前,我浙江蕭山一個收藏鎖界的朋友,送了一把鎖給我,上面雕刻著一朵牡丹,牡丹是很高貴的,象征富貴。這把鎖是他從農(nóng)村收過來的,外面有個紅木的盒子,里面寫著“明崇禎九年字”,這把鎖就有這樣的銘文記載,實際上我們器物上有紀年的也是從民間開始的。比方我們的農(nóng)民,買了個扁擔,他都會寫上“民國幾年字…”過后好考證這個扁擔是什么時候的,是民國的還是清代的。養(yǎng)成這種習慣是很好的,就像我們喜歡書的人逛書店,買一本書之后都會在書上寫“19幾幾年,在哪里購買”,這就是個習慣。當時農(nóng)村人文化不一定高,但是他有這個習慣,習慣紀錄了。這留到后代考證非常方便,一下就知道這把鎖是什么時代的了。
段:您對古鎖真是太有研究了。我知道您前幾年前寫過一本書,叫做《中華古鎖》,來之前我也大致看了這本書。有人評價您的這部學術(shù)著作是“體現(xiàn)了一個收藏者所追求的最高境界”他稱您已經(jīng)“進入了學術(shù)考古狀態(tài)”,請問您是怎么理解這個評價的?
陳:對,我是出了一本書,叫做《中國古鎖》,2002年出版的,19萬8千字。一般我們收藏界的人,剛剛學做收藏,就像象棋里面沒過河的小卒子一樣,叫做“無名小卒”,小卒子天生有一個缺陷就是只能一步一步的前進,不能后退。但這只是一個開始,之后必須跨出一步,如同小卒過了楚河,就如虎添翼,能力就大大增加。收藏者不能只當“采購員”、“保管員”,更重要的是要當“研究員”。采購員很容易,把鎖買來就可以了,保管員呢就是把它保存在家里,而收藏家就要上一個層次,要搞研究。就是要通過我們把中國古代工匠這種智慧的創(chuàng)造傳承下來,傳給后代,讓后代能夠知道。我研究了幾十年(古鎖),我發(fā)現(xiàn)中國的古鎖反映了我們古代工匠智慧的結(jié)晶,他們的睿智和聰明才智(在這上面得以體現(xiàn)出來),就比方說我剛提到的“迷宮鎖”,“迷宮鎖”大概有四種,一種“迷宮鎖”是右邊開的,一種是左邊開的,一種是有暗門的,還有一種是旋轉(zhuǎn)的。“迷宮鎖”看起來很簡單,它就是在鎖上面開一個鑰匙孔,就像工人的“工”字一樣的,橫過來的,底部靠斷面開了一個槽,工字下面那一筆延長到斷面,鑰匙是方框型的,開了一個口。一般人很難把這個鑰匙放入到鑰匙口里面,我試過很多回,上次在上海美術(shù)館展出的時候,有十幾個人都來試這把鎖,但是三、五分鐘內(nèi)都沒辦法打開,甚至我們上海一個鎖廠有個開鎖的能手,他也試過了,也打不開,最后打開以后,他也在感嘆我們中國古代的鎖匠智慧了不起,這就是“迷宮鎖”。
段:“迷宮鎖”實際上是利用了什么原理呢?
陳:用我們現(xiàn)在的話說,就是利用幾何原理和物理原理的結(jié)合,以及心理學上的逆向思維原理,當然可能當時工匠沒有想那么多,但是能做成這樣子已經(jīng)是很不錯了!它原名叫做“定向鎖”,會開的幾秒鐘就能打開,不會開的,比如一個上海交大的同學,他半個小時都沒打開。開它要利用角度,45度的角度進入,然后要“以退為進”,就像打拳一樣,拳頭打出去,收回來再打才能有勁,古代的工匠把這些原理都結(jié)合進去了,現(xiàn)在這樣的鎖我有60多把,在我們上海的東方國貿(mào),有我的427把古鎖在展出。對了,我最近還在寫一本書,名字還沒定,我原來寫的書叫做《中國古鎖》,所以這本書一開始考慮叫《古鎖鑒賞》或者《中華古鎖鑒賞》,但是這個名字還要再考慮考慮,看看怎么起更恰當一點。
段:這本書和上一本書有什么不一樣的地方嗎?
陳:當然有不一樣的地方了,他(和陳老一起來參加“2007中國鎖具品牌年會”的一個開鎖匠,叫喬長俊,安徽人)的師傅,收藏的西洋鎖,外國進口的鎖有500多把,中國的古鎖有幾百把,加起來也有1000多把,東西很多,我是希望把這些結(jié)合起來。已經(jīng)寫了一年了,就是找資料有一點難度。
段:古鎖是什么人設計的,您認識這樣的人么?
陳:那時候就是工匠在做,是不是叫設計師我就不曉得了。你想啊,解放之前的人現(xiàn)在還能有多少人活著啊,他們現(xiàn)在早就死了。不過最近我們倒是發(fā)現(xiàn)浦東有個鎖具作坊,那的師傅是以前專門設計鎖的工匠的后代。我們最近還打算去拜訪他,看看這個古鎖是怎么設計、怎么生產(chǎn)的。原來他就給我們講過焊接,他的焊接水平很高,就是這個兩塊銅焊在一起,你根本看不出來有焊接過的痕跡。他是怎么弄的呢?他說他把兩塊(銅)放在一起,用鐵絲綁好,當中弄一些東西,之后就放在爐子上燒,最后拋光,弄完了你根本看不出來這是焊接過的。這也是研究鎖的一個方面啊,我看看什么時候去他那里淘淘,弄不好能淘出一些學問來。
段:結(jié)合您比較有特色的藏品給我們講講古鎖吧?
陳:好吧,我就先說說“魚型鎖”。在古鎖里,魚的造型很多,這是有道理的。書上有記載,魚死掉之后他的眼睛還是睜著的,我們通俗一點說叫做“死不瞑目”,這就是說它幫你守業(yè),給你看著你的東西,取這個義。鎖和魚一直是密不可分的,魚的形狀在鎖上用的是蠻多的。再比方去年,我在我們上海古玩市場買的一把鎖,它是安徽山區(qū)農(nóng)村的,是紅軍用過的鎖。這把鎖底下有一個方框,上面有一個比這個方框小一半的方框,上面雕了一個五角星,加斧頭、鐮刀,底下還有個五角星是蓋住鎖孔的,平時是看不到鑰匙孔的,因為這個五角星是兩層的,旁邊用鉚釘鉚住,把它移動出來就可以看到這個鑰匙孔了。最妙的是它上面刻了一幅圖畫,是銅刻刻出來的。鎖上刻了一個山村的民居,有房,有大門,門上有銅環(huán),還有窗,前面有一條小路,再前面是一片樹林,樹林后面是農(nóng)田,這個樹林上面一開始我看到一個太陽,因為有太陽光照在上面,反射出來的上面有一個太陽,后來我們仔細看才發(fā)現(xiàn),原來不止一個太陽,是六個太陽!中國古代不是有“后羿射日”的傳說嗎?但那是九個太陽,而這兒為什么是六個太陽呢?我考慮是這樣的,它其實是反映陶淵明筆下的那種世外桃源——安靜的農(nóng)村,一片樹林,太陽光照著。六個太陽是因為中國有一句成語,六六大順,是吉祥話。它的含義是,我們中國的農(nóng)民,不管你在哪里,共產(chǎn)黨的光輝都會照到你們!一派和諧的畫面。我想應該是這個說法。最近北京一個朋友說想要我這把鎖,我就讓給他了。我有兩個收藏觀:“只為曾擁有,何須獨家藏?”,還有就是“曾為擁有心歡愉,即便轉(zhuǎn)讓而無悔?!比绻娴南矚g,他會比我更好的保存它,而且這樣也可以以收藏養(yǎng)收藏。
段:您的這些古鎖都是自己花錢買來的?只買不賣還是有買有賣?在這上面的開銷也不小吧?
陳:是啊,就靠我的退休金,不過我也買也賣。我在網(wǎng)上開了個商店,在淘寶網(wǎng)上有我的店,叫做“上海樂三居”,掌柜的名字叫做“吉金小貝”, “吉金”在古代就是銅,“小貝”代表鎖,就是這個意思。我的商店里的鎖也賣也買,喬長俊和他師傅也有網(wǎng)上的商店,但有意思的是,他們家那個商店是買的多賣的少。
段:我們來說說“仿古鎖”吧。您對于仿古鎖怎么理解?您覺得它是對于鎖文化的一個傳承,還是對于鎖文化的一種褻瀆?
陳:我覺得仿古鎖是好事,并且我覺得仿古鎖急待開發(fā),可惜中國的各個鎖廠還沒有意向去開發(fā)它。因為仿古鎖的銷量沒有民用鎖大,可能利潤就會比較少,但我覺得這些名牌鎖的廠家可以請幾個老技工,再找兩三個工人組成一個小組去開發(fā)仿古鎖,這個市場肯定會相當好的。我曾經(jīng)寫過一篇文章,也是在《中國鎖具》這本雜志發(fā)表的,是介紹一個叫古金的人,他就是做仿古鎖的,他們夫妻兩個人,請了幾個工人在搞(做仿古鎖)。古金原來在廠子里是鉗工,這方面有經(jīng)驗,動手能力也比較強,他是從(仿制)密碼鎖開始的,當時他去古玩商店買了一把鎖,就按那個仿造,他現(xiàn)在仿制的古鎖有幾十種了,也有錢了,買了三棟房子。其實現(xiàn)在這個(仿制古鎖)很賺錢。目前也沒人和他競爭,原來湖南和浙江都有人做,但是因為質(zhì)量不好都被淘汰了。要我說,我覺得仿古鎖是一種傳承,是好事。上海博物館的老館長,他說過這樣一句話:“仿古并不是造假,而是對文化的尊重。”我也覺得這是在弘揚我們中國的文化。像瓷器有高仿的,青銅器也有高仿的,仿制古鎖也是好事。
段:會不會因為現(xiàn)在仿的人少,仿制品少,您才有這個感覺?如果市場上的小作坊都在一大批一大批的仿,您還這么認為嗎?
陳:那不一樣??!它價格不一樣,品質(zhì)也不一樣。原來我看過一篇文章,說兩把古鎖怎么怎么好,還配了照片,說哪兒買的,花200塊錢買的。我仔細一看就跟他說你這是仿制的古鎖,我上海的朋友就是仿這個鎖的。甚至包括上海的《文匯報》,那上面介紹過幾把古鎖,我發(fā)現(xiàn)也是仿的,但這說明它是可以亂真的。因為我們古代的鎖很珍貴,不可再生了,仿制的鎖一樣可以起到傳承文化的作用。所以我還會提供給他一些鎖,讓他模仿,讓他仿制。我還是支持仿制鎖的。
段:仿制古鎖和真的古鎖還是有距離吧?
陳:是會有距離的,因為它追求一定的量,所以可能就做不太精。但是他(喬長?。┑膸煾蹈悖ㄗ觯┑镁?,全部是手工做的,一把鎖甚至要做兩個星期,他仿得比較好,但是暫時他還不打算賣。他(喬長?。┮矊W了本事,現(xiàn)在要是有一把古鎖缺一塊兒,或者缺個鑰匙,他就能給補上。
段:古鎖,在我們看來可以不折不扣的稱作是藝術(shù)品,而現(xiàn)在的電子鎖甚至是指紋鎖盡管做工精美,但我們卻仍不能稱之為藝術(shù)品,您認為為什么會這樣?
陳:我想是因為現(xiàn)在很多人都是功利主義者,能掙錢、經(jīng)濟效益好的東西就大批量生產(chǎn),在鎖的藝術(shù)和鎖文化上,可能考慮的就比較少。你想,又要花精力,又要花投資,價錢賣不上去,他們覺得沒有回報,他就認為沒有必要。是“功利”在那里起作用。
段:這就產(chǎn)生了一個新的問題,您現(xiàn)在收集鎖,只收集解放之前的,但是如果50年之后,仍然有古鎖收藏家,他們會對這個我們現(xiàn)在這個時代的鎖感興趣么?
陳:收藏是有可能的,現(xiàn)在倒是也有比較有特色和特點的,比如“梅花鎖廠”,他們有些掛鎖生產(chǎn)的很好的。但是說的直接一點,在改革開放之后,在鎖的制造上講究藝術(shù)的(廠家)不大有了,在這之前還是有的。有一些帶時代特征的鎖還有點意思,他(喬長?。煾稻陀羞@樣的鎖?,F(xiàn)在越來越少有人弄這個(鎖藝術(shù))了。
段:對于歷史,我們是其中一員,而從“文化”上面講我們應該去努力傳承,而不是讓它淡化。
陳:對。中國文化本身就是個寶,我們要是守不住這個寶,就太可惜了。說得難聽一點,現(xiàn)在還有哪個廠家愿意在文化方面想主意?哪個廠還有點兒文化氣息?沒有!那些老總就知道賺錢!有個“紅蜻蜓”在搞這個事情——“紅蜻蜓”是做鞋子的,他們專門有一本雜志也叫《紅蜻蜓》,也是在研究文化,他們老總曾經(jīng)讓我寫過一篇文章,也是講文化的。你看雖然他們是做鞋子的,他們就知道去研究文化,但是中國的鎖廠,就很少有去研究文化的,這太遺憾了。
段:我最近跟五金行業(yè)協(xié)會的會長、秘書長以及很多這個行業(yè)的領導都交流過了,他們始終在強調(diào)我們今年的產(chǎn)品產(chǎn)量增加了多少,出口額增加了多少,但是很多產(chǎn)品是完全的相似或相同的拷貝,增加的產(chǎn)量對于推動這種產(chǎn)品蘊含的文化起不到任何作用。多少年之后如果我們對這個階段進行考證,很有可能我們就將在這個階段出現(xiàn)中國文化的局部“斷代”,就比如中華鎖文化。您怎么看?
陳:你這個問題提得很好,我也意識到這個。你看,我們古建筑被毀掉的不少,在你們北京,“胡同”就是個很好的例子。很多專家都在呼吁保護古建筑,很多人就專門在搞這個(保護古建)。我一個好朋友,經(jīng)常去你們北京看胡同,拍照。他把門牌號碼都拍下來,后來也把這些寫在他自己的書里,這書也發(fā)表了。實際上我覺得造成這個局面也是“功利”在那里作怪。誰都知道造大房子賺錢,于是為了賺錢就把那些很好的很有意義的民居都毀掉了,他們才不管什么文化,賺錢就好了??伤麄儾恢溃@些東西再也不可能再生了,那才是無價之寶。我有些朋友很好的,是搞攝影的,他們搶先把這些古建筑都拍下來了。其實,我真覺得你提的這個(問題)很有意義,應該挖掘一下。鎖除了防盜,還可以欣賞呢。我就是建議這些鎖廠,隨便哪家的老總開竅了,專門找些人搞研究,做藝術(shù),不指望它掙錢,找些老技工,發(fā)他們一個月1000塊錢,找?guī)讉€人,完全可以做這個事了。先把鎖設計好,以后大批量制作不就行了么?這對于他們真的是很簡單的。我也在努力做這個事情。
段:您也覺得這是個很嚴重的事情對么?
陳:對!這其實是一種文化流失,文化流失是很嚴重的。在我們小時候的很多玩具,現(xiàn)在都沒有了,現(xiàn)在有的都是電腦等等這些高科技的東西,將來那些比較簡單的但是又蘊含智慧的玩具就都沒有了?,F(xiàn)在有個流行的詞叫作什么“全球化”,經(jīng)濟可以全球化,但是文化全球化就是個比較可怕的事情了。你看,比如風箏文化,在山東濰坊、北京,現(xiàn)在還都是開發(fā)得很好的,還有臺灣的宮燈,這些就是把這些東西的含義賦予到一個城市上面,就很好。但是像“竹蜻蜓”、“陀螺”這些玩具(處境)就不太好了,基本上已經(jīng)沒有了。我記得你們北京在上海也做過這些展覽,有“九連環(huán)”啊、“魔方”啊,這些民間的玩具很有意思。這些民間的東西就是應該多宣傳,讓人們意識到保護和傳承他們的重要性。要想辦法多做文章,多宣傳,就應該把企業(yè)家和老板們都鼓動起來,只要有一個人做,就有好辦了。其實這對于他們是沒有困難的。說到底,我們沒有能力,還是得靠他們,你看我那1000多把鎖都是靠我的工資攢下來買的,你要是叫我辦個大博物館我還真沒這個能力。真希望這些企業(yè)家能有這個想法。
段:不知道這些老總能不能意識到這個事。
陳:不一定,他們不一定感興趣!他們大都是功利主義的人,他們關(guān)心的就是(工廠)能生產(chǎn)多少(產(chǎn)品),能賺多少錢。他們發(fā)達了,但是這個鎖文化呢(他不管)。所以我這一次來的目的,就是希望書我們來寫,但是你們(鎖廠的老板)負責投資,去印這個書,印多少萬冊,掙了的錢全歸你,而我圖的就是弘揚這個文化。為什么廠家不惜的做這個事呢?還是因為它不賺錢。其實賺錢沒有錯,但是要是能在文化上發(fā)揮一點他們的作用就更好了。我就說一個地方,東方國貿(mào),那兒有3層樓面,上面有20000平方米,東方國貿(mào)的老總拿出2000平方米,已經(jīng)投資了200萬,還花了60萬做廣告,再把我們這些收藏家請去辦收藏展,他給我們的展出費是5000塊錢半年,這個老總就不一樣,他知道文化的價值,當然他也發(fā)財了。鎖,是個文化,一把鎖也就值10幾塊錢,但是鎖文化和整個中國文化,絕對不是這個價!
采訪結(jié)束之后,陳老先生顯得很激動,他希望我能多寫一些,寫得厚重一些。原本半小時的采訪時間,最終近3個小時才得以完成。他在采訪的后半段不止一次談到,古鎖代表的不是古鎖本身,它代表的是中國古文化,中國傳統(tǒng)文化。我們應該努力去保護我們中國的傳統(tǒng)文化,去傳承它。
中國是有著5000年文明史的古國,有太多東西需要我們珍惜。在很多人已為“功利”二字迷失自己的今天,我們需要更多的去審視我們自己在歷史中的作用,是傳承文明還是淡忘文明?要做一個“傳遞手”還是一個“終結(jié)者”?
古鎖,也許只是中國文化的一個縮影,盡管它不像中國古代奇珍異寶、名家字畫那樣帶有標志性,但它卻是另一個層面的一個代表。小中見大,從中華鎖文化的流失這個局部來看,中國文化流失似乎是不可避免的,要保護!這毫無疑問,而且我們整個社會也一直在積極的努力著。但在努力保護“大”文明、“大”文化的同時,我們同樣不能忽略“小”文明、“小”文化的價值,因為恰恰它們才是最容易從我們目光中徹底消失的歷史。